從虔誠自守的高考歲月到現在，雖然在回憶裡這兩點間的距離是微乎其微，某些不與人知的感覺尚可無縫對接，但在現實中已是斗轉星移，兩相難望。一路上聽過的歌無量沙數，但在濡毫伸紙之後，四顧陰沉之中，有些距離已無從踰越，需要冷靜、需要反思。回首每個人都會無數次悼念的高考歲月，彷彿是後來什麼都在一點一滴傾覆之前最真誠的致敬。有時候我很想用辯證的思維為我自己去否定很多終極真理延伸不到而至習以為常的事物。比如自由，在高三那種個人自由近乎被搾取和剝奪殆盡的歲月裡，唯一可供自由呼吸的那道縫隙是我們對各自理想大學的期待。在奔向高考這扇改變命運的龍門路上，就算烏云千重圍阻而遮斷征途，也只能絕望一次卻不敢懈怠。偶爾聽到幾句從大學放假歸來的師兄師姐們揶揄和嘲諷大學生活的話語，我只是一笑置之，絲毫不敢褻玩眼中憧憬著的神聖大學。時光兀自流轉，轉眼已是大二，我充分領
香港旅發局教了自由對我的寬容，而這寬容從一開始的竊喜和稱心，漸漸變為一種內疚和不安。儘管現在的大學生已不像過去那般金光閃閃，學歷的標籤也漸漸不能給我們兌現它應有的身價，但過去的志向就該在這狹小的閉區間裡認命嗎？過度的自由反而帶來散漫和懈怠的氾濫，在自由的兩端，我想還是得找到一個合適的距離。有沖上雲霄之志卻戴著手銬腳鐐的鴻鵠，眼下雖飛得不高，但在外界的圍阻中卻積蓄著紮實的力量和驚人的渴望，待時機成熟，我想它會飛得更高，凌空騰瀉，上下自如。可是有誰不是在不自量力的還手中，一次又一次地為難自己，才慢慢學會看透。高考屏蔽了與分數無關的金錢、權力、身世等等可供暗箱操作的要素，那時的我們都是窺探不出也無心猜測彼此外在要素的差異。很少有人故意把不同的圈層析取出來，學風相對純樸，於當下相比類似於清教徒式的生活。可到了大學，立即撲面而來的是瀰漫至無所不在的喧囂浮華。大學裡聚集著四面八方的人群，也聚集著千差萬別的個性心理、貧富出身、價值追求等等要素，由鯰魚效應帶來的互相競爭和攀比趨於白熱化。如今的校園，處處見虛榮，事事顯攀比，從過去潔身自好的象牙塔變成了物質文明的現代戰場。這不是政治控制的時代，這是商業控制的時代。市場經濟理所應當的貪婪把營銷理念洗腦式地灌輸給每個消費者，主流人群附庸的名利場像洪水猛獸般擊垮了一個又一個心平氣和、持道自守的小圈子文化。可是在主流視角的一隅，有多少各方面條件不足的同學因無法正視與他人的差異，在世俗眼光的打量下，只能刻意隱藏乃至隱忍以避免諸種捉襟見肘的尷尬。人與人之間，很多距離冥冥中早已注定是無法跨越的；但從縱向看，個人情致精神的現在和過去，很多是可以重拾和堅守的。在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大學生活中，不忘初心，冷眼旁觀這俗世沉浮，也可以飄飄呼遺世而獨立。越長大越孤單，越長大越複雜，究竟是人生的風雨改變了歲月的痕跡，還是只有自己在改變自己？回望過往的中學時光，有太多真摯的友情和師生情還歷歷在目，那是永遠值得珍藏的人間佳釀。可身處大學這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等中，每個人可能都避免不了被功利意識所包圍和浸染，同學情、師生情或淡化或形式大於內容。當然這個過程本無可厚非，也許有人故意為之，也許只是我們庸人自擾，但點滴真實的感觸還是會如實鏤刻在每個人的心版上的。理論上別人看你和你看別人的距離是等距的，不應恃「財」傲物，也不應妄自菲薄。在愛情氾濫的大學校園，時常感慨愛情於千萬人的
中一數學慷慨解囊，卻唯獨於我的吝嗇小氣。過去同學們的愛情大都是地下工作，尚未完全掀開那幾分羞澀與矜持，且只是少數人能夠左右開弓、駕馭自如的稀缺奢侈品。如今自由的氧氣令愛情這團火以燎原之勢熊熊燃燒、蔓延千里，羞澀與矜持只是懦弱的代名詞。我相信在大學絕對有為愛而愛的感情，只是我聽過看過太多沒有愛而愛的愛情。「多少人愛著，卻好似分離」，這荒誕的戲劇性寫照似乎隱藏著更深層的真實。真情可能是枉費，假意也可能是感激，看破當然未必要點破。戀愛與單身的距離並不是衡量快樂與否的標尺，也不必太過看重和畏懼距離長短給自己的額外焦慮，順其自然最是明智可取。距離的把握是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不經意的跨越，有可能是「人生得意須盡歡」，也有可能是「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大學的生活，奔波，還是在奔波；路上，還是在路上。方寸之間，站在合適的位置，方能伸縮自如。
